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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片】《窃听风暴》10周年:极权之下,爱如芒草

2016-04-29 波米 反派影评

编者按:这是我几年前一次尝试以“拉片”形式对一部电影写出的分析文章,当时我还在上学,没想到后来再也没有写出过这样详细的拉片分析了。今年正逢这部《窃听风暴》(Das Leben Der Anderen)上映10周年,而在4月中旬的“北京电影节”上,我也终于专访到了这部电影的导演多纳斯马(专访稿件请查阅“反派影评”的其它推送),专访回来翻看此文又有了一点感慨。但话不多说,此处分享这篇“超长”旧文送给同样喜欢《窃听风暴》的朋友们吧。


轻微炫耀,导演多纳斯马在当年拉片所用的凤凰精装DVD上签了名。



这里之所以会选择《窃听风暴》这部电影进行拉片分析,不仅是因它几乎每个镜头都非常考究,每一条明、暗线和每一个象征义的都有相当的连贯性;同时也因本片所传递出的主旨真真切切地震撼了我。讨论“体制与个体”此二元命题的电影应该说并不少见。但像本片这样以一种极为收敛的方式传达这一主题的却是凤毛麟角。本片没有怨妇式的控诉,没有作为噱头的暴力场面,没有犀利的政治观点,它用“低吟浅唱”的方式淡淡哼出了一曲属于历史的哀歌。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并不意外片中所述的任何一个关于体制的描写。我所惊讶的是,德国人回顾自己那段不堪历史的方式可以如此的克制。


请允许我仅用45张截图讲评这部我十分尊敬的电影。评论定有偏颇处,欢迎斧正。


0'0''20 1984

简析:这是本片第一个镜头,字幕交待了故事发生的时间:“198411月”;这个“1984”年的设定除了确实与历史上的两德对立时期不违背外,显然还有象征意味(乔治·奥威尔)。



0'4''54 冷血动物

简析:本片的开场单刀直入:电影借身为特工的男主角“威斯勒”授课的片段向观众展现出东德安全部门的逼供手法。此镜头为威斯勒将带有犯人气体的坐垫取下,准备放入瓶中;他的动作干练、表情从容;使观众很快能在心中确立起威斯勒这一人物的初步形象:冷血、专业、一丝不苟

 
0'6''15 好戏开始

简析:首看本片时会感觉片名出现的很突然。其实仔细看会发现,片名是在威斯勒的上司递给威斯勒戏票之后插进的,这是一个暗示:好戏开始了。从下一幕直接切到了威斯勒和上司去的那座剧场更可以明确:“一场操纵别人生活的戏剧”开始上演,一直到片尾再次回到“剧场”的段落才结束。头尾两段“剧场”就像“括号”一样,括在其中的是主人公们被体制编排出的这幕悲剧。

 

 
0'9''27 夹缝中的爱情

简析:威斯勒和上司来到剧院,确认了本次窃听行动的目标:剧作家“德雷曼”。而同时到场的文化部部长在观戏时表现得坐立不安,这为之后的故事打开悬念。

这一镜头很明白的向观众交代了刚才台上的女主角就是“德雷曼夫人”—克丽丝塔;此望远镜头模拟的应是窥视中的威斯勒;构图上,夫妇两人于狭窄空间中拥吻,也预示着二人的爱情将会在“夹缝中”进行……

 

 
0'11''53部长的部位

简析:在演出结束后的庆功舞会上,剧作家夫妇当众跳舞,却引来文化部部长的不满。此镜头一则交待部长对作家夫人的垂涎(可注意他的姿势、眼神);二则近一步给观众暗示:夫人与部长的关系并不一般。进而,醋性大发的部长在舞会上对德雷曼下了“战书”,其运用公权的窃听之举此时便成司马昭之心。

 

 
0'20''03 窃听风云

简析:这组威斯勒带人到目标家中安装窃听器的镜头,在音乐的烘托下完成的非常利索。变焦镜头的使用加强了对紧张气氛的渲染。更重要的是,这组镜头清楚地交待了目标“德雷曼”住所的建筑结构,也确立了之后双方人物的所在位置。

 

 
0'21''41 恐吓邻居

简析:上组镜头刚完,便来到本片第一个“紧张时刻”:目标家对门的麦太太碰巧通过猫眼看到了威斯勒擅闯民宅、安装设备的行为;机敏的威斯勒即刻察觉,果断敲开大门,脱口而出对方名字,随后冰冷的进行恐吓……威斯勒一连串动作不仅让老妇人猝不及防,也让观众再次见识了威斯勒的厉害,其“冷血”形象得到强化。

 

 0'31''45 改编人生

简析:这是影片第一次交待威斯勒的工作台。他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窃听的方式找出德雷曼的“反动”证据。这也是本片第一次出现“打字机”,这一喻体将是破解整部电影的密码(最后会提到)。而“头戴一副耳机、身前一台打字机、两旁坐落监听设备”。镜头中的人物就像导演、编剧或作家那样,活像一个正在“改编他人人生”的上帝。


 0'32''48 好人奏鸣曲

简析:威斯勒监听德雷曼的第一个活动就是他的生日聚会。电影借这个聚会近一步将德雷曼身边的同事、好友交待给观众,为以后叙述他们共谋大计的剧情做好人物铺垫。而此段最关键的剧情:德雷曼收到了导演耶斯卡的礼物《好人奏鸣曲》,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伏笔。

 

 
0'34''36“政治笑话”:见下方图一

简析:结束了第一次窃听的威斯勒回到国安局总部和上司边讨论边用餐。在用餐时发生了两件事,可以说此二事开始动摇威斯勒为政府办事的“信仰”:第一件事是上司告诉他前面出现过的文化部部长与剧作家妻子克丽丝塔有染,且不希望威斯勒将此事记录在案。威斯勒瞬间明白部长急于除掉剧作家的真实原因,他对部长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不敢言而敢怒”;第二件事是就餐时几个下级官员拿领导人开玩笑。开始他的上司允许对方把笑话讲出来,听完却又几度变脸,使就餐气氛突变恐怖。从威斯勒的表情来看,这样的工作环境和这样的上司开始令他不安,他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前途了。

这一段交待不仅推动了主角的心理变化,而且又一次反映了东德当时“噤若寒蝉”的言论状况。这个段落中“主角无对白、无背景配乐、无肢体暴力画面”,纯靠场面调度和事件本身的张力将恐怖气氛营造出来,可见导演的功力。

(图一)

0'36''33 打破秩序(图二)


简析:这里再结合上一张截屏讨论一下此段的构图:“图一”是讲笑话者尚未出场时的截屏。我们可以注意到那时的构图是“严格对称”的平衡效果:“两个装着同样饮料的杯子;两张一样的白盘子;两个对坐的人;远处同比例缩放的两个对坐的下属;镜头中央一个人。”通过这种近乎“造作”的、平衡的构图,意在传达片中体制所代表的“秩序、平衡、无奇”。

    而再看这张讲笑话者落座之后的“图二”:相同的机位,但此前构图上的平衡被打破了:左侧三人、右侧两人,还有讲笑话者眉飞色舞的神情……打破了构图,暗含着讲笑话者扰乱了体制的秩序。镜头好像在说:看,“个性、放松、调侃”在此等冰凉的体制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0'40''17 黑暗中的悲剧

简析:在这一幕中,女主角克丽丝塔与文化部部长的关系得到证实。部长对其一番哄骗恐吓后,很快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这段戏发生在部长轿车后座,一袭黑衣的部长趁着黑夜使女主角被迫就范。大幅削弱背景光源使部长的身躯与黑暗融为一体,仅有爬满占有欲的面庞和那只拢住女主角肉体的黑色手臂,这只“黑手”就像体制和特权的化身,正在一步步的蚕食着她。克丽丝塔显得痛苦而无奈,她知道自己不就范,丈夫便有牢狱之灾。她自以为满足了特权才是万全之策。真是这样吗?

 

 
0'41''23 改编人生

简析:由于此前上司对部长与克丽丝塔的关系向威斯勒打过招呼,所以通过监听设备看到“二人私情”的威斯勒很快便做出反应:他利用自己的设备“控制”德雷曼在部长车到达时下楼,有意让德雷曼发现其妻的“出轨行为”。

这一幕非常重要:这是威斯勒第一次像一个作家一样, “悄声无息”地改编了那个家庭的生活。仿佛他所监听的人物只是他笔下的角色一样,随他任意改写他们的结局和命运。或许有看完此片的观众回顾此幕时会认为这时的威斯勒已经开始保护剧作家了,这一点笔者不太同意。本人揣度威斯勒做出此举的动机有二:1、威斯勒监听德雷曼的本来目的是为收集其反动言论。而故意让德雷曼发现其妻与部长通奸,或可以让德雷曼情绪失控而破口大骂,逼其留下口实。前面的威斯勒一向以“冷血而机敏”示人,使用这种招数与其形象再符合不过。2、威斯勒对克丽丝塔有好感。部长与她发生关系,看不过去却不便直接出手的威斯勒通过告知其夫来“借刀杀人”;这样无论出现哪一种结局,威斯勒均可坐收渔利。

 

 
0'43''00 洗尽耻辱

简析:克丽丝塔被部长送回家后,进屋便冲进浴室。在发生关系之后,她无法再次面对丈夫;带着愧疚和负罪心理的她在浴室拼命地想洗尽刚才的一切。此时镜头不断地在妻子和丈夫之间转换:而丈夫并没有发怒,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思考着妻子“出轨”的动机。

就像很多电影一样,“洗澡”的举动在本片也代表“洗脱负罪感”的意思,后来克丽丝塔招供之后,同样出现了洗澡的一幕。

 

 
0'46''41 孤独与渴望

简析:这时影片对夫妇二人的描绘便暂时告一段落了,镜头转向威斯勒。影片先是交待了威斯勒结束工作后“回家招妓”的场景。在与妓女的对话中我们首次看到了一个不再冷血的威斯勒。他恳求着妓女能否多留一会儿陪陪他,他的神情中流露出的孤独和迫切与人交流的渴望,使这一人物的形象瞬间变得丰满。这其中演员的表演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0'47''56 布莱希特隐喻

简析:上一幕“招妓”展现的是威斯勒的生理渴望,紧接这一幕“威斯勒偷书”则或多或少在表明人物的精神需求。他悄然走进剧作家夫妇的房间,这时影片给了两个镜头:特写“桌上德雷曼朋友送的礼物”;中景“威斯勒蹲下身子抚摸夫妇的双人床”。朋友的礼物是“友情”的见证,凌乱的双人床是“爱情”的见证;孑然一身的威斯勒对友情与爱情的渴求已无须多言。而他向往着这些情感也代表他向往正常人的生活自由:“褪去冷血、渴求自由”,这两个段落为威斯勒接下来的蜕变做了很及时的铺垫。

    这里补充一句,影片对威斯勒偷书并没有直接的镜头交待,而是通过其后夫妇的“找书段落”精巧的说了出来。那本被偷的《布莱希特诗集》也是导演耶斯卡在德雷曼家最后阅读的书目。那么主创缘何要选“布莱希特”的诗集?众所周知,布莱希特独创了戏剧表演的一个体系。“表演”、“戏剧”、“与观众的距离”这些辞藻既是布氏理论的关键词,也恰巧暗合了本片的隐喻。

 

 
0'51''30 真情流露

简析:剧情急转直下:作家德雷曼突接电话,那位在他家阅读了《布莱希特诗集》的导演耶斯卡自杀了。悲愤之下,德雷曼打开钢琴,照着耶斯卡送给他的乐谱弹起了《好人奏鸣曲》。随着悲凉的旋律,镜头转向了正在窃听这一切的威斯勒。此时的他,情感不再自已;伴着德雷曼的琴声,威斯勒流下眼泪。我们的男一号将自己感性一面不再保留的展现出来,也是电影继前面两幕“生理+精神需求”的刻画之后,对男主角第三步的情感面刻画。这几乎已是在提示观众:威斯勒要改变了。

    耶斯卡的自杀不仅撼动了威斯勒的信仰;更直接导致了夫妇二人的心理变化。剧作家德雷曼由此想起了耶斯卡“呼唤自由”的遗志,于是从此明确了“反抗体制”的决心,这便交待了德雷曼接下来秘密写文并发表的动因。女主角克丽丝塔却从“导演自杀事件”中看出:艺术家要在此等体制中继续艺术,只能选择妥协地苟活。从此也就埋下了她最后招供的伏笔。影片仅仅通过说一件事就完成了对三个主角其后行为的铺垫,主创叙事的能力同样了得。

 

 
0'56''33 体制与木偶

简析:前面说到女主角明确了“为艺术苟活”的心理。于是来到这个周四的晚上,她便仍然要去部长处赴约。剧作家干脆摊牌,并劝说妻子停止这种无效劳动。妻子在甩下这一大段话之后仍旧夺门而去……

这张截屏呈现了笔者最喜欢的一个镜头。我们可以看到:画面中心的台灯作为一个有源光,照亮了左侧的克丽丝塔和右侧墙上的木偶,再配合女主角此时的台词;无需更多解释:

体制下:人=木偶。

 


 1'02''27 对她说

简析:女主角出门的同时,接班的监听员也替下了仍在“认真倾听”的威斯勒。威斯勒此时已不再甘于“旁听”,他借下班的便利来到女主角光顾的酒吧;扮作一个观众来劝说克丽丝塔放弃迎合部长的私欲。此时的威斯勒是首次作为一个个体而非体制的代言人去说话。有着敏锐洞察力的威斯勒观察到克丽丝塔迎合部长的动机是为了自己的艺术前途,便主打“艺术牌”进行一次次反问,最终让克丽丝塔动摇。

    这是威斯勒继“告知通奸”之后,第二次主观改变夫妇二人的生活。不过这一次的威斯勒晓理而动情,既发挥了自己强大的说服力优势,又无不保留地展现了自己对女主角的善意和爱意。男演员此处的表演极其到位,他的精湛演技也是本片的成功所在。

 

 
1'03''45 性·自由·创作源泉

简析:“克丽丝塔经威斯勒的劝说后回到家中,投入了丈夫的怀抱。”这一情节是通过威斯勒翌日看报告时才呈现给观众的。而“报告与场景重现”的叠影效果,一是体现威斯勒昨晚改编的“新剧本”确实有了新的发展;二是说明妻子的回归,使德雷曼的创作动力和文字灵感亦如性爱一样喷薄而出(见上图)

这一情节虽也是在威斯勒的操控之下所得,但显然已完全和体制对他们的要求相悖。这时的干涉,与其说是威斯勒操纵别人生活的继续,不如说是他对作家夫妇保护的开始。

 

 
1'12''12 艺术家的天真

简析:然而故事的高潮才刚刚开始。德雷曼和同事决定“以文字为力量反抗体制”之后,先是为确保安全,设计了一个拙劣的反间计耍了威斯勒一道;接着又在自以为脱险后在家中嘲笑国安局的无能。

对于一向机敏的威斯勒,作家们的雕虫小技自然对其无济于事;不过接二连三受到他们的戏弄嘲讽,也使刚刚“良心发现”的威斯勒心生不快;他一句“我们走着瞧”让故事变得扑朔迷离。

 

 
1'15''58蛋糕打字机

简析:这是打字机第一次出现在剧作家一方,这也决定着德雷曼的反抗之路就此开始。这里,威斯勒还否定了另一位监听员对德雷曼已有“反动意图”的猜测。事实证明那位监听员的判断完全正确,威斯勒对此表示否定,在客观上保护了剧作家们的行动,而他的主观意图更是要静观其变。他想看看剧作家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1'20''06彻底转变

简析:在一组交待德雷曼完成了“反抗檄文”的镜头后,威斯勒也全盘获取了作家们的计划。出于职业本能,他在窃听到如此重要的信息后,赶忙拿着报告前往国安局向上司汇报。一进门,上司却首先与他大谈特谈起自己的意***态新书,其中透露的类似于“黑五类”那样的分人法,让威斯勒不寒而栗;他终于觉醒:自己不能再为这样的体制服务下去。于是,他随机应变的将自己找上司的目的改为“撤掉另一名监听员”,他决意要担当起“保护剧作家”的职责。

如前所述,这段对威斯勒转变的交待绝不是主创的突然之举。影片在此前已做了不下三次铺垫:“对体制的反感、艺术上与德雷曼的惺惺相惜、对克丽丝塔的好感,甚至是电梯中与玩球小孩的对话……”这些都是威斯勒蜕变的成因。而上司最后那一席关于新书的话,又成为其最终改变的“导火索”。电影在“万事俱备”之后吹出东风,让威斯勒的转变既合乎逻辑,又在情理之中。

说句题外话:在一部电影被如此拆解之后,不仅未露破绽,反而更让人对其设计之精巧心生佩服,这样的作品才能称为“经典”。那些只是“看上去不错”的电影和此类杰作的差距可能就在于此吧。

 


1'27''36体制的绞刑架

简析:在威斯勒的一路护法之下,德雷曼“反抗体制之作”终于在西德得到发表。威斯勒的上司在被总书记一通训斥之后,无奈的拿起了手边的杂志。这一幕对《明镜周刊》封面的特写,也意在提示东德体制正在走向灭亡。

 

 
1'28''06初露破绽

简析:不出所料,上司很快打电话就文章一事问责威斯勒。威斯勒却在情急之下说漏嘴,险些暴露自己的立场。应该说此时上司已或多或少对威斯勒产生了怀疑;而一向谨小慎微的威斯勒居然说漏嘴,也可看出他正在感情用事。若他如前那样冷血,那样继续为体制代言,显然不会有此等低级错误。威斯勒的机器属性正在消退,人之常情正在恢复。

 

 
1'30''36专制的拳头

简析:情急之下,“独守空房”数日的部长借文章之事干脆“公帐私帐”一起算,下令逮捕克丽丝塔。看这一幕:秘密警察从左侧进入景框,镜头不给上身,只一袭黑衣、一个裹着黑皮手套的拳头遮住了左侧窗户(挡住光明);其“体制”的化身不言而喻;而中间的克丽丝塔和右侧的医生无不对其仰视,更衬出秘密警察之霸横。

    笔者就这个场景观看多次,却始终不确定这是医院的哪个房间。从此幕之前女主角向医生买药来看,如果克丽丝塔买的是“避孕药”,那此医生便是妇科大夫,这间房就该是“堕胎手术室”。这个推断如果成立的话,那“专制使自由流产”的象征义则顺理成章。不过这一点笔者尚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东德后期的政府是否允许公民堕胎。若有了解这方面知识的人士,敬请及时拍砖。

 


1'33''45 体制的反击

简析:上司在未和威斯勒打招呼的情况下,凭着从被审讯的克丽丝塔口中得到的情报突袭德雷曼家中。由于克丽丝塔此时还未透露打印机的藏匿地点,上司的首次搜索行动无功而返。不过这次行动充分表明了体制对威斯勒已不再信任。这个上司向摄像头打招呼的动作也意味深长。

 

 
1'39''48威斯勒大审

简析:紧接着威斯勒的考验来临。上次对克丽丝塔的审讯显然未能获取有用的信息。因此上司决定请“此中高手”威斯勒来戴罪立功,这也是体制对威斯勒忠诚度的一次测试。无奈之下,威斯勒只能再次当起体制的工具。

板起脸的威斯勒与克丽丝塔对话时仍旧主打“艺术牌”,只是这一次“艺术前程”成了威斯勒向女主角套供的诱饵。此前说过,导演的自杀已经给克丽丝塔带来了很大冲击,她早就认为艺术家们如不投靠体制便只有死路一条,再结合上威斯勒高超的审讯艺术——终于,招供。

 

 

1'45''25悬念再起


(前段截图:真相在背后0'42''44


简析:威斯勒结束审讯之后迅速前往剧作家的住所,欲出门时遭遇与同事聊完搜查之事后回家的德雷曼,于是威斯勒贴墙而立。这个镜头与此前德雷曼发现妻子与部长关系时的镜头如出一辙(见前段截图)。两个镜头都在表示:未被发现的真相就在背后。

 


 1'49''09谜底揭晓

简析:片刻,已招供的克丽丝塔回家,她仍是一到家便洗澡。自觉愧疚的她再次渴望洗掉身上的负罪。接踵而至的是威斯勒上司,此次信心满满的他带人直取那处藏有打字机的地板,从浴室出来的克丽丝塔恰巧看到警察此举,她自知丈夫“再劫难逃”,不等警察撬开木板便转身出门。

这一逃离的设计不仅便于交待之后克丽丝塔的下场,同时更容易使观众相信“警察定会拿到打字机”的结局;此时越能加重绝望气氛的营造,也就越能让结局的反转产生意外的效果。何况,此时的观众和剧中人物都无意关心克丽丝塔的去向,所有人都紧盯着木板之下,而结果……如图所示。

 
1'49''26以死谢罪

简析:此时观众都已明白:转移打字机的人其实是威斯勒。毕竟,即使有观众没有想起此前的铺垫剧情,他们也定会因想起那个藏在门后的镜头而恍然大悟。威斯勒上司一句“那个女戏子”其实是主创在提醒观众想起刚夺门而去的克丽丝塔。

    克丽丝塔被撞死的镜头完成得简洁而震撼人心。镜头未留恋于对血腥镜头的渲染,而是很快将视角转到街对面的威斯勒身上。此时的威斯勒束手无措,当这个自己爱着的女人因自己的审讯死在自己面前时,威斯勒的痛苦和愧疚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当上司闻讯赶来时,他又要强压住悲情。男演员这一连串的表演:“震惊——悲痛——悔恨——克制”层层递进、步步精准。

 

 
1'53''14再戴耳机

简析:当上司迁怒于威斯勒并发誓要以“机械劳动”的方式惩罚他时,这个人物的悲剧结局便已注定。几年后,柏林墙倒,体制灭亡。而威斯勒得到这一消息的媒介同样是“耳机”,这位在体制下用耳机窃听过无数人生活的监听者,此时却从耳机中听来了体制已死的消息。莫大的讽刺。

 

 
1'54''39人生如戏

简析:在体制结束之后,德雷曼终可以自由地写作,自由的看着自己的剧目在剧场上演。如窃听行动始于剧场一样,德雷曼得知自己被窃听的真相同样是在剧场。以剧场始、以剧场终,德雷曼在体制下的生活就如一场被人操控的荒诞剧。影片为强调此点,特意选用了同一个剧场、甚至同一段台词(见下图,于影片开头的截屏)。而这段“爱如芒草”的台词也透着德雷曼对亡妻的追思,上图的德雷曼仿若隔空看着曾经的女主角克丽丝塔。

(开头:爱如芒草10'08''02


 

 2'03''23德国好人

简析:德雷曼从墙中拽出了所有的窃听设备,也证实了自己确曾一直被监听。但此时的他自然心生不解:那为何自己的文章还会成功发表?为何那个“罪证”打字机也悄然消失了呢?

    电影通过德雷曼去资料馆(前国安局)查找真相的段落,也在尾声为观众完完整整的将此前扑朔迷离的故事最后梳理一遍。应该说,此前若还有观众对剧情有所不解的话,那看完这一段想必也可理清头绪了。而最终德雷曼在层层档案中找到“恩人”威斯勒的片段,也为结局的情感升华做好预备。

 


 2'05''40马克思书局

简析:在最后抒情之前,主创还是首先戏谑了一把:威斯勒发现德雷曼新书的地点被设在“卡尔·马克思书局”。“被体制监视的人所写的关于体制时期的作品被曾经体制的代言人在体制的书局发现”,多好的讽刺。

 

 
2'06''37《好人奏鸣曲》

简析:本片不交待德雷曼新书的具体内容很显然是有所指。书名为《好人奏鸣曲》,即自杀的导演耶斯卡送给作家的同名乐谱。可以说,是耶斯卡的自杀让德雷曼发誓反抗,又是威斯勒的舍命保护确保他的反抗最终成功。“好人”既是耶斯卡,也是威斯勒。而德雷曼被监听的整个过程不就是像奏鸣曲一般悲壮的戏剧吗?所以是威斯勒和德雷曼合演了这一出戏,合著了这一部《好人奏鸣曲》,电影结束。

 

 

主要人物的补充分析:

威斯勒:

我们可以发现本片所有的“体制代言人”都带有很强的控制欲,无论是文化部部长还是威斯勒的上司,无不有着滥发淫威的共性。威斯勒初期同样是体制的工具,从他在包厢主动请缨监视他人可看出他也沉溺于投靠体制所带给他“满足控制欲”的好处。他在剧作家顶楼画的家居平面图(见图一),监控台上各个房间的窃听仪表(图二),都可反映出威斯勒满足于像个真正的户主一样操控别家的命运。而同时,这个人物的孤独也能从这些镜头中捕捉到:“一张平面图、一个窃听仪表台”,这就是威斯勒生活的全部。这两个镜头所抽象的即是威斯勒单调的家和孤单的人生。

图一0'38''26平面图


图二:0'42''58监控即人生

     另外,最后在体制灭亡后,威斯勒仍选择机械化的邮差工作,其动机也是复杂的。从情感的角度来看,是因威斯勒有赎罪之意。毕竟克丽丝塔的死和他有很大干系,他希望通过这样囚徒一般的生活来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从上司扬言要用“枯燥工作”将他整死时,他毫无反抗心态的表情和之后默默的承受,都可以印证这点。而从体制的角度看,威斯勒为一个需要时刻窃听的政府工作时,他高超的工作技法是有价值的。然而当体制结束,国家已不再需要窃听时,他这样只被训练出“窃听本领”和“审讯本领”的特工便毫无用处了。所以,描写威斯勒最终沦落至此,也意在说明他本人也是体制下的受害者。而从人性的角度看,他仅能从事机械化的工作,更说明他已无法摆脱日久形成的“奴性”了。如《肖申克救赎》中已出狱的瑞德仍习惯性的在上厕所前打报告一样,制度给个体打下的烙印并不随制度的改变而消失。即使威斯勒已得自由,他也早已忘记了享受生活的本能;威斯勒的悲剧,即是所有为体制效力之人的悲剧。

 

剧作家德雷曼:

可以说德雷曼是一个完全为“讽刺”而设置的角色。影片给他的职业是剧作家。而作家应是“创作者”,本应是故事的上帝。但在现实中他却完全沦落为体制的傀儡。再梳理一遍剧情你会发现:他几乎是所有角色中知道真相最晚、最少的那个人。在电影大部分时间里,包括观众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只有他德雷曼不知。影片如此对待这个“故事的上帝”显然有极大的嘲讽意味。再结合其它几个艺术家的下场来看,这种戏谑更为明显:女主角沦为特权的玩偶、导演抑郁中自杀、德雷曼作为剧作家又一无所知。这些同样也是在折射东德对当时艺术和艺术家的弹压。

当然,正是德雷曼近乎“无知”的天真,才恰恰感动了威斯勒这样的体制代言人。艺术家们在天真中所透出的良知和勇气,也是本片所歌颂的。

 

女主角克里丝塔:

克丽丝塔是带有悲剧气质的,她悲观的认为一切反抗体制的举动都是徒劳的,而她始终恪守的这个信念:“强权之下只能服从”,最终也导致了她的下场。到最后警察尚未撬开木板时她却已经认定无望,更可看出她的悲观。

一个演员成为体制下最大的受害者,这本身也在表达:体制下人人都是演员,人人都是受害者。

 

综述:

本片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其内在的复杂性,三个主角虽表面各有自己的身份和职业,但都没有被“脸谱化”的塑造:威斯勒冷血却孤独;德雷曼天真却有良知;克丽丝塔悲观却有艺术追求;这样观众在感受片中的矛盾时便不会将祸首归咎于某一角色,而是很自然的将矛头对准体制:是体制使克丽丝塔这样的普通人贞节和自由被剥夺,却让如部长这般的特权阶级以权谋私、滥发淫威;也是体制使威斯勒这样夹在中间的“体制螺丝钉”立场发生了180°转变。反面角色变好而贤妻却背叛丈夫,电影以展现这样扭曲人性的过程来衬出体制之恶。

 

总结一下本片的摄影。细心的观众或在观影时、或在拉片过程中就可能发现了:本片几乎所有段落均于室内拍摄。大量使用“室内景”表达着所有个体都在体制牢笼的范围之内。即使如威斯勒这般为体制效力的人,虽处于建筑顶层,但仍在屋檐之下。“四面满是埋着窃听设备的迷墙,周围是穿着便衣的秘密警察,头上是那块永远都在监视你的铁幕。”体制下的世界与监狱无异。

室内景象征体制;外景便代表挣脱体制。本片在描写东德时期内的剧情时仅用了两个室外景都是在印证此点:外景1:作家们商议反抗时(见图三)。外景2、克丽丝塔死时(见图四)。而“反抗”和“死亡”正是挣脱体制仅有的两条出路。

图三:1'07''25外景=反侦察=自由


图四:1'50''06


 

    另外,本片自始至终所保持的悬念和对紧张气氛的制造也是本片成功的关键。本片并无任何暴力场景:无严刑拷打、无警察施暴、更无血肉模糊的镇*压场面。但本片却始终透着一丝惊悚,这一方面是导演的手法高超,一方面也是本片对“冷暴力”的成功渲染。“冷暴力=冷战”,主创在营造气氛之中很好的烘托出了时代气息。


    最后说说拉片中间提到的最重要喻体:“打字机”。可以说打字机即象征“书写命运的权利”。它开始只有体制的代表“窃听者”才拥有,窃听者也正是用打字机改写着受监控者的命运(见上图)。后来剧作家决心反抗时也有了打字机,这便代表他们拥有了书写自己命运的决心。接着,体制屡次派人到作家处妄图没收打字机,即体制仍在强调只有当权者才拥有书写命运的权利。作家使用并保护打字机不被夺走的过程即个体对体制的反抗过程;“红墨水”是斗争中所流鲜血的喻体。最后威斯勒转移了打字机也就象征着书写命运之权由体制成功转交到了个体的手中——这时,体制结束:柏林墙塌。

血染的打字机1'22''41


本文所有截图、文字均为波米采写。

截图来源:九区凤凰F9-531《窃听风暴》精装DVD

播放方式:PC计算机,”CyberLink PowerDVD 10 Mark软件

除此以外,未借助任何外部资源。

 

后记:笔者曾于两年前到访过一些东欧国家。虽然走马观花的行程并不足以了解“体制”曾给他们带去几多戕害,但在零碎的掠影中,还是能看到匈牙利将自己曾经的镰*刀斧*头旗剪开窟窿悬挂在首都中心,还是能听到捷克人不断唱诵着对那些反苏英雄的歌谣;还是能体会到当我们说“我来自中国”时,当地人外露的恐惧……

只有曾经的东德,我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体制残余,这或许与两德合并有关吧;但德国人对历史的思考,对往事从不回避却毫不偏激的态度总是令人叹服。我一直在想,这样的民族,即使经历过“帝国的毁灭”,即便遭遇过“窃听风暴”,又何以阻止他们步入现代文明呢?

体制,体制。是否它对于自由的禁锢我们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呢?最近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事,能否唤起你我对言论限制的警觉呢?“别人的生活”即“我们的现实”。

以此拙文献给那些曾经、正在、始终对体制禁锢进行反抗的人们。

                                                     

写于201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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